呼兰河传中的火烧云：生命意识与色彩美感的交融

行走在陌生的时空——萧红《火烧云》解读

《火烧云》选自萧红自传体小说《呼兰河的故事》。关于《呼兰河的故事》，茅盾在1946年《呼兰河的故事》序言中表示，小说像一首叙事诗，像一幅色彩斑斓的山水画，像一曲曲凄婉的歌谣。《呼兰河的故事》用童年的视角，描写了20世纪20年代北方小城人民的生活状况。语言朴实细腻，生动感人，展现了萧红对人生的感悟和她对世界不同寻常的洞察力。《火烧云》原文经节选、编辑，收录于人民教育出版社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材《语文》四年级第一单元。

《火烧云》全文不足600字，描写了萧红记忆中呼兰河小镇天空中绚烂的火烧云，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和美感。这是萧红对生命意识的模仿和色彩美的呈现，似乎这个小镇就是她理想的精神栖息地。然而，读完整部小说，不难发现，她在小说中也表达了对民族群体的盲目、愚昧、麻木、残忍等不良品质的悲痛和同情。小说被越来越多的后人视为鲁迅之后挖掘和批判民族心态的杰作。两者之间的矛盾既奇特又诗意地串联在一起。《火烧云》结构独特，景物变换迅速，人物随机穿插，语言简练生动，观察描写细致入微，对当今青少年的阅读和写作有着很大的指导意义。 作者在整部小说中结合了奇特的时空描写手法，开拓了文本的多重解读。

1. 封闭轮回的时间轴

对火烧云的描写充满时间意识，瞬间千变万化的云朵与呼兰河人单调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火烧云”就像萧红从呼兰河城的时间线上切下来的彩色横切面，可以延伸到一天，再延伸到整个夏天，再延伸到平凡无波澜的春夏秋冬。

如果说萧红在这一章中详细描写了呼兰河人民的一天，那么“火烧云”的出现，则是一天中最绚丽的时刻。先是卖麻花的人提着篮子走街串巷吆喝，然后是卖凉粉的人，再后来就是卖豆腐的人。“卖豆腐的人收市，一天的劳作就结束了，家家户户都吃过晚饭了。”吃完晚饭，呼兰河城的人们就可以观赏火烧云了。因此可以看出，火烧云出现的时间虽然晚，但却像是一场高潮。当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生活的喧嚣与纷乱停止了，小贩、老人、小孩、富人和穷人，家家户户都可以舒舒服服地在火烧云前休息，仰望天空，体味这短暂的宁静。

晚霞就像是大自然的一场大演出，各种奇异的景象接连出现：“五秒钟之内，天空中出现了一匹马”，马渐渐变化消失，“突然来了一只大狗，狗很凶猛，它跑在前面”，大狗和小狗都跑开了，接着又出现了一只和娘娘庙前的大石狮子一模一样的狮子……然而晚霞变化很快，消失得更快，“有一会儿，雾蒙蒙的，天空这般那般，其实又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但天空并不总是等待那些宠溺的小朋友，过了一会儿，晚霞就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朋友们开始有了困意，在大人身边睡着了火烧云课文，“此时，晚霞已经完全落下。” 于是，当家家户户入睡，关上门窗时，呼兰河城已彻底进入了夜色，正如萧红所描述的那样：“一群黑压压的乌鸦，呱呱叫着，飞过整个县城的头顶……乌鸦一飞过，白天就真正结束了。”当我们读到漆黑的夜色，乌鸦遮天蔽日的时候，我们恍然大悟，傍晚那绚烂夺目的火烧云，早已随着时间消散。萧红准确地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火烧云，不仅体现了她高超的描写技巧，也从侧面体现了她对家乡壮丽景色的怀念。在教学时，教师可以引导学生留意《火烧云》中体现时间流逝、场景变换的文字，学会捕捉生活中的美，试着体会萧红对火烧云的喜爱。

天空中的云彩肆意变幻，几乎从不千篇一律，绚烂夺目，但呼兰河人却就这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度过他们的夏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夏秋冬，四季轮回，自古如此。经得起风霜雨雪的就过去，经不起的就去追求自然的结果。自然的结果不好，一个人就会被默默地从这个世界上拉走。至于那些没有被拉走的人，还是会被人世间的风霜雨雪吹走。”

萧红用时间这个维度，把自然界和人间划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她的眼中，自然界生机盎然、变化多端，而人间则枯燥单调，必须经受四季的风霜雨雪。正如萧红在小说结尾处所写：“后花园的昔日主人如今已不在，老主人死了，少主人逃荒去了。”呼兰河城的人们，在忍受着生活、生死、颠沛流离、沧桑的痛苦与无奈……但自然界的一切，依然那么鲜活：“清晨的露珠是否还落在花盆架上，正午的阳光是否还照在大向日葵上，黄昏的红霞是否还一会儿变成马，一会儿变成狗，等等。”在如此强烈的对比之下，萧红在小说结尾处感慨道：“这些事情，是不可想象的”，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2. 独特的公共形象和家庭空间

小说文本中的“呼兰河”并非《呼兰府志》中记载的流淌的呼兰河，而是松花江与呼兰河北岸一个地理位置固定的小镇。小说将焦点集中在呼兰河城，以城内的各个空间为支点，构建小说的叙事结构。有一个空间单元构成一个场景的情况，也有由一个空间单元构成多个场景的情况。如“榨菜铺”、“染缸房”等空间单元构成一个场景进行描写；而“小巷”、“河岸”、“我的院子”、“后花园”、“储藏室”、“破草房”、“胡老家”、“磨坊”等空间单元则构成多个场景，但所有场景都是在呼兰河镇的空间背景中展开的。无论是城市空间的公共形象，还是家空间的私人形象，所有的叙事都是在这个固定而封闭的空间中完成的。 萧红对于空间的描写非常独特，使空间本身或者空间中的物体获得了主体地位，从而拓展了空间存在的意义，这样的描写在小说中随处可见。

首先，《火烧云》一文通过色彩斑斓的文字赋予了空间独特的韵味。萧红在开篇就给整个呼兰河城涂上了一层奇异的红金色：“晚饭后，火烧云升起，把孩子们的脸都染红了，把大白狗变成了红狗，红公鸡变成了金黄色，黑母鸡变成了紫檀木，喂猪的老头倚在墙上，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两只小白猪，小白猪变成了小金猪。”一切生灵在夕阳的照耀下，一改往日的面貌，就连老头的胡须也被夕阳染成了金色。这色彩营造出一种奇异的气氛和景象，仿佛身处其中的人和物都被施了魔法，拥有了奇异的魔力。 从呼兰河城的小孩、大白狗、公鸡、母鸡、喂猪的老头到绚烂的天空，各种色彩犹如聚光灯般点缀在天空中，时而红彤彤的，时而金黄的，时而半紫半黄的，时而半灰半百合的，还有葡萄灰、大黄梨、紫茄子，“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色彩，从来没见过的，还有很多种颜色”。赋予火烧云如此丰富的色彩，展现了萧红细腻的观察力和对大自然的热爱。教师在讲授课文的过程中，可以逐渐让学生体会到这一点，引导学生细致地观察、记录生活中常见的自然景象的变化，融入大自然，在观察的过程中激发好奇心和热爱之情。 同时，教师可注重空间视角的变换，引导学生把视角从地面投向天空，从人物、动物投向天上的云朵，进入萧红营造的奇异空间，感受火烧云的独特魅力，并要求学生充分发挥想象力，说出那些“无法描述的、从未见过的、种类繁多的颜色”可能还会是哪些其他颜色。

其次，萧红通过描写天空中物体任意的变形，凸显出空间本身的神奇。在奇异金光的照耀下，马匹、大狗、大石狮纷纷出现，迅速呈现出各种变化的姿态，如梦似幻。其中，对马的形态描写得最为细致：“马头朝南，尾巴朝西。马跪着，好像等着有人骑上它才站起来。再过一秒，就没有任何变化。再过两三秒，马大了，腿伸了，脖子长了，但一条尾巴却没了。”在作者的笔下，马的形态变化多种多样，似在而又不在，给读者无限而不受约束的想象空间。教师可引导学生留意火烧云形态的变化，感受萧红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隐藏在这空间中的浓烈情怀。

赋予空间主体以生命力的描写手法，不仅体现在《天空》等公共意象中，也体现在《外公的花园》等私人意象中。首先，萧红对私人空间的描写仍然充满了色彩、形态的夸张和变形。比如，在她的眼中，外公的后花园就充满了奇异的光彩。“天空特别高，太阳的光芒照耀着，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亮得蚯蚓不敢从地里钻出来，蝙蝠不敢从任何黑暗的地方飞出来。”这样的光彩赋予了一切生灵以生命力和生机。其次，花园中动植物的自由活动和形态变化也凸显了空间的神奇与魔幻。 “花儿开了，就像是苏醒了一样。鸟儿飞翔，就像是漫步在天空中。虫儿叽叽喳喳，就像是昆虫在说话一样。万物都是活的，它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当什么就当什么，都是自由的。南瓜想爬上架子就爬上屋子就爬上去。黄瓜想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想结一个瓜就结一个瓜。”花儿开了，鸟儿飞翔，虫儿叽叽喳喳，万物都是健康的，都是活跃的，都拥有无限的能力。南瓜和黄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它们的意志随时都可以实现。萧红用“如果你愿意……，那么……”“如果你愿意……，那么……”这样的句子，表达了无限的可能性。

三、迁徙与回归的精神家园

萧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才华横溢却短命的女作家，她四处漂泊，生活贫困，1940年写《呼兰河的故事》时，生活已处于极度苦恼和迷茫之中。金一在《悼念萧红》一文中记载，萧红在香港写给他的信中有几句话可以证明这种情况，“多谢您的关心，我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身体虚弱，贫血，有时走在路上就晕倒，这不算什么，只要生活能好过些，这些小病就无所谓了……”因此，无论是绚烂的晚霞，还是光芒四射的后花园，萧红都试图通过回忆童年时代这些无限美好的事物，来获得某种精神的力量和情感的慰藉。

萧红短暂的一生中，除了呼兰河城，她至少在哈尔滨、北京、青岛、上海、武汉、临沧、西安、重庆、香港和日本东京等十五个地方生活过。事实上，她从未真正在一个地方生活过两年以上，这还不算城内搬迁。可以说，萧红年少离家，流浪十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经历了饥寒、战乱、逃亡、逃婚、生育、与男人的伤心事、身体的虚弱、内心的动荡……”只为写出这样一部“安稳、平和、温暖”的小说。在众多空间之间游走之后，在萧红的心里，唯有呼兰河城的生活才是封存在她记忆中的圣地，是独一无二的空间，是理想的精神家园。在这里，时空封闭凝固，春夏秋冬以不同寻常的方式运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她犹如一位时空旅人，自由穿梭，或抒发真情，或冷眼旁观，将冷酷与热情、成熟与纯真、理性与感性、无望与希望等复杂情绪在小说中呈现出来，极富张力。

小学语文教材选入的《火烧云》是《呼兰河的故事》整体阴郁风格中比较明亮活泼的一段，虽然是节选，但景物描写细致，语言朴实优美，足以作为一篇独立的文章，适合儿童阅读。在教学过程中，教师可以重点解读火烧云的形态和色彩变化，体会萧红笔下真挚自由的儿童视角和物我交融的自然世界。可以拓展小学生的想象力和精神境界，帮助他们细心观察、描写日常生活中的事物，也为心智逐渐成长的小学生开拓一些值得不断认识和思考的空间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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