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发速成培训 90 后脱发成热门话题，植发市场背后乱象丛生，亟待规范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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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第一批90后已然陷入脱发困境”话题登上微博热搜，脱发问题正在困扰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下属中国卫教协会发布的脱发调查显示，在2.5亿中国脱发人群中，20岁至40岁之间的人群占了很大比例。年轻的脱发患者正成为各治疗机构的“猎捕对象”。相比于非手术性的药物治疗、仪器治疗，手术植发治疗更容易被患者接受。相关研究报告显示，2017年，全国植发行业营业额达92亿元。

新京报记者发现，庞大的植发市场背后，是各类非法牟利的治疗、培训机构。记者暗访时，一名并非医生的培训机构“老师”带着四五名同样没有行医资质的“学生”，直接在人们头上进行“实操教学”。

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毛发移植中心主任蒋文杰表示，FUE植发技术引入国内后，植发手术难度大大降低，也吸引了不少不正规的商业机构蜂拥而入。蒋文杰称，正规学习植发需要从麻醉学、解剖学等基础学科开始，没有5至7年的经验是不可能做手术的。“如果麻醉、消毒不达标，可能会造成患者呕吐、晕厥，甚至死亡。”

6月26日，在北京源之美诊所，拥有心理学背景的培训师焦女士正在给学员演示如何注射头皮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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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发培训“三天快车道”

植发培训班并不难找，在百度、微博输入相关关键词，论坛、网站、博客上都能看到“三天学会植发”的广告，很快就能找到提供植发培训的机构。

6月13日，记者联系上了朝阳一家植发培训机构，在得知记者没有医学背景后，负责招生的袁先生并不意外，“很多人都像你一样，我们的实训是在正规医院进行的，三天时间就能教会你。”

袁老师发来的课程内容包括毛发移植技术演变、移植现场观摩、实践练习等9项，费用为6800元。

随后，他又发了两个地址，一个在朝阳区新华科技大厦，进行理论教学；另一个在朝阳一家商业医美机构，负责现场观摩和实操练习。袁老师说，培训结束后不会颁发植发证书，“在一些电商平台上，几十块钱就能买到。”

西城区另一家培训机构的贾先生爽快地表示，可以提供一份让人信服的“植发证书”，收费7800元，培训地点在西城区的“北京元之美医疗美容门诊部”，“每个月只培训一期，过了期限还要再等一个月。”

该培训机构隐藏在一栋大楼的三楼，从外观看不到任何广告。6月26日，记者实地探访发现，这里不仅仅是一个诊所，还有一块招牌，上面写着“中国专业人才库全国医学美容培训考核管理中心”。

“我们给你颁发的证书，是中国专业人才库的专业认证，其他任何培训机构都出不了这个证书。”该机构的贾先生告诉记者。

该机构的理论课是在治疗室里进行的，虽然号称是“三天速成班”，但实际上，包括记者在内的这批学员，从理论课到实践课，只学了两天就被告知“毕业”了。

记者暗访为期三天的植发速成班，培训师正在理论授课。新京报记者王飞翔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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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个小时的练习，就可以为患者进行植发

在北京源之美医疗美容门诊部，负责培训教学的焦老师告诉记者，一根针、一把镊子，几乎就是“FUE无疤痕植发技术”所需要的全部工具。

6月26日上午，记者的第一课是硅胶模拟植发：先在一块硅胶皮肤上勾勒出胡须、眉毛等图案，再用针将皮肤刺破、挑开，然后控制力度将假发放进去。

另外三名学生分别是来自新疆的乳腺科医生、来自河北沧州的发廊老板和一名在辽宁和北京之间往返的自由职业者。

“其实植发很简单，多练习就能做到。”焦老师告诉大家。

在硅胶上练习了仅仅两个多小时后，焦老师就安排学生们进行植发练习。

此次作为学员培训对象的病人是一位30多岁、头发稀疏的患者，他也是一名学员的哥哥。

“平时学生们都是互相练习，从对方的头上取10个单位的毛囊，移植到对方的头上。不过这次我们有免费的模特，所以你很幸运。”焦老师小声对记者说。

来到一间未经消毒的手术室，焦教授拿出利多卡因、肾上腺素、地塞米松等药物的注射剂，开始讲解麻醉药的配制，“给病人打麻醉药的时候，一定要控制好比例，比如肾上腺素只能用5滴，用多了病人心脏会不舒服。”

焦老师讲解完基本操作后，首先给“病人”注射第一针麻药，然后让学生轮流在“病人”的头顶上注射麻药。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打针，心里有些紧张，结果等到发廊老板给我打麻醉针的时候，针头刚扎进去，针筒里就开始流血。

见记者不愿意行动，焦老师皱起眉头说道：“如果第一次都不敢做，以后这项工作还怎么做？”

然后注射膨胀剂，让头皮在药物作用下膨胀起来，方便提取毛囊。焦老师拿出一支笔形的毛囊提取机，让大家在“病人”身上注射过膨胀剂的部位扎一下，提取毛囊。

由于每次拔发都会有血液溅出，所以需要时不时地帮患者擦去头上的血液，经过4个多小时，4名学员一共在患者头上移植了约200根头发。

“植发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快速学会，你可以回去和亲戚朋友练习一下。”焦老师提醒道。

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毛发移植中心主任蒋文杰表示，植发不是三天就能学会的，如果想成为正规的植发医生，必须先有整形外科医师或皮肤科医师执照，在正规医院的植发科接受培训后，才能做这类手术。“整个过程至少要5到7年。”

蒋文杰表示，植发手术涉及麻药配比、手术室消毒、脱毛钻是否合格等诸多环节，没有医疗资质是不允许进行的。如果麻药和消毒不达标，可能会导致患者呕吐、晕厥，甚至死亡。而且毛囊具有不可再生性，如果不了解头部的神经和血管，很容易对毛囊造成永久性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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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发价格从每根5元到40元不等

来自新疆的实习乳腺医生秦军来北京已经半个多月了，他已经在元之美诊所学习了线雕、双眼皮等微整形手术，花费几万元，植发是最后一项。

这位毕业于公立医院的医生学习时非常认真。“新疆没有这样的培训学校，我是通过朋友才知道的。”秦军说。他计划将来自己开一家医美店，但又不想丢掉医院的正式工作，所以这次“瞒着同事、瞒着公司”出来了。

同样参加培训的发廊老板陈萍的想法比较简单：“学好了之后，我就在发廊的二楼开个工作室。”但她也担心植发费用太高，而且找客户比较难。

“我们植发的价格是每根5元到40元不等，具体怎么定价，其实还是要根据患者的经济水平来定。”焦老师说。

在焦先生看来，虽然植发技术并不复杂，但植发行业却“非常复杂”。

以焦先生自己为例，对于大客户，收费是每根40元，经济条件一般的客户，收费是每根10元、12元，如果移植的头发数量实在很少，他会收取6000元的启动费。

此外，焦医生还传授了一条行业不成文的规定：手术过程中，每个摘除的毛囊都会被暂时放在一个装满生理盐水的弧形皿里。“你也可以告诉病人，这个盐水是培养基，再多收2000到3000元，很多医院都是这么做的。”

自称教龄四年多、教过学生百余人的焦老师告诉记者，大部分学生毕业后自己开店或者和民营医院合作。至于如何利用这两天的学习成果赚钱，焦老师也有一套经验，“虽然不能办理正规的医美执照，但可以开美容护肤工作室，只要患者不举报，一般不会有人查。”

记者探访北京元智美诊所，该诊所也是山寨机构“中国职业人才库”的培训基地之一。新京报记者王飞翔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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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志美涉嫌超越诊疗范围

焦老师除了在源之美诊所授课外，还与北京一家医学美容医院合作。

“他们做手术就打电话给我，利润我们分成。这么多年长期做手术，我的颈椎、腰椎状态都不太好，就接了一些教学工作。”自称入行12年的焦老师告诉记者，各种植发手术她都做过。但其实，她也坦言自己入行比较晚，没有相应的专业资质，“我是学心理学的，没在医院工作过，都是跟家人学植发的。”

在源之美诊所，焦老师不仅是讲师，还是该机构聘请的植发医生。她告诉记者，学生们还可以借用这里的设备，给病人做手术。

记者登录北京市卫健委官网发现，北京源之美门诊部负责人李明宇、法定代表人王艳萍仅仅是一家营利性中医诊所，诊疗科目仅限于“中医科”，并不具备医学美容资质。

西城区卫生局卫生监督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开展美容整形的医疗机构必须设有美容整形科室，如果只是以“中医科”形式开诊，则涉嫌超出诊疗范围。其次，只有正规医院才可以开展此类医美培训。

经过两天的培训，北京元之美诊所将为学员颁发由“中国专业人才库全国医学美容培训考核管理中心”签发的相应资格证书。记者在诊所里还看到了“眼科综合”、“毛发移植”等多个项目的培训证书。诊所还被上述“中心”授予“优秀奖”。

该诊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诊所实际负责人李明宇同时担任“中国专业人才库全国医学美容培训与考核管理中心”主任。

该机构自称是国内“最先进、最专业”的医学美容专业人才测评管理中心，目前提供医学美容微整形师、医学美容纹身师、医学美容设计师、医学美容光疗师四个项目的测评。

记者查阅民政部公布的第九批“境外协会”和“山寨协会”名单发现，“中国专业人才库管理中心”是被曝光的山寨协会之一。

记者致电该“管理中心”，表示想与培训基地合作，对方称，如果有行医资质，只要预付5万元即可获得开具培训证书的授权。

6月中旬，北京神州博爱投资公司一名销售人员正在与患者进行线上咨询。新京报记者王飞翔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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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设立在线问诊平台吸引客户

除了植发培训外，一些拥有医疗资质的一级民营医院也转换方向，进入脱发治疗市场。

北京红旗中医院，几年前是一家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如今已转型成为“北京唯一一家治疗头发的专科医院”。

当你在百度里输入“脱发治疗”时，前四个带有广告的链接中，有三个来自北京红旗中医医院和丰台广济中西医结合医院。

事实上，发布这些广告的是同一家公司——北京神州博爱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北京神州博爱公司）。

负责员工培训的李萍告诉记者，该公司是一家家族企业，通过收购、参股、控股等方式控制着全国十余家医疗机构。目前，公司主要通过旗下医疗机构开展“头发治疗”和“甲状腺疾病”等业务。“这两项不涉及患者生命安全，风险相对较小。”

6月中旬，记者在该公司卧底发现，该公司通过百度竞价投放广告，并搭建线上问诊平台，用花言巧语诱导脱发患者到线下医院就诊。每带来一位患者，销售人员可获得4%的治疗费；如果当月带来40位患者，公司还会给予5000元的特别奖励。“如果做得好，一个月赚上万不成问题。”李萍说。

记者称，自己没学过医，对脱发治疗不太懂，李平说，“不懂没关系，以后还有培训。”

入职第一天，培训师递给记者一份近10页的脱发治疗资料和医院简介，并称“最好背下来”。根据培训流程，在学员“全面掌握”材料后，公司会给学员一些成功率较高的录音和聊天截图，以进一步明确先跟患者说什么，接下来该说什么。

一份内部聊天记录显示，线上交流的流程是先讲治疗方法，再讲治疗效果，接着举出治愈病例效果，再讲折扣，如果患者有顾虑，专家就会打包票。

培训中，这些要点被反复提及。经验丰富的老员工黄秀告诉记者，秘诀就是“要根据病人的情况，做出初步诊断，但也不能太肯定，以便他能及时去医院检查。”

尽管广告链接较多，但北京红旗中医院和丰台广济医院仍有很多患者在留言板、论坛上抱怨“花了钱，没效果”。

公开信息显示，北京神州博爱公司由林元书于2014年创立，注册资本100万元，公司经营范围包括投资管理、网络技术开发等项目，但不包括网络诊疗项目。

该公司所在地右安门工商局工作人员也证实，北京神州博爱公司并不具备经营“在线医疗问诊”的资质。

对于北京神州博爱公司在线问诊的做法，北京中医药大学法学系副教授邓勇表示，一些公司雇佣非医务人员进行远程问诊，诱导患者到其线下医院就诊美发速成培训，这种行为隐瞒不报、欺骗性极强，侵犯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应尽快制定专门规范“网络问诊”现象的法规，建议各部门加强综合监管，加大技术监管力度，齐心协力，共同整改。

（本文除蒋文杰、邓勇外，所有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