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选里的历史分析方法论：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观点解读

文/小庄

《毛泽东选集》里有一个方法论，就是历史分析的方法论。

我们都知道，要了解某件事物的现状，判断它的未来，首先必须了解它的历史。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该如何看待历史？我们用什么视角去分析历史？

这就是我们这篇文章要讲的“历史唯物主义”。

历史唯物主义有几个基本观点，我们来一一翻译一下。

一，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

这句话我们都熟悉，但是很少有人真正理解它的深刻含义。

我们说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同时社会意识又反作用于社会存在。也就是说，人的意识、思想、精神，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客观外部事物在人的心灵中的反映。

那么人有了这种思想、意识之后，就通过这种思想、意识去积极主动地改造世界，从而推动事物的发展、进步。

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顺序不能乱。

也就是说，社会存在首先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又能改造、创新社会存在。

在这里，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

强调这一点非常重要，这是历史唯物主义区别于唯心主义的重要原则。

那么，我们自然就会想，为什么不反过来呢？

为什么不能说，是理念的存在推动了历史的发展，同时客观事物又反作用于理念，使理念不断发展进步，进而循环往复地推动着历史的发展进步呢？

换句话说：意识是第一性的，物质是第二性的。

如果按照这个顺序来解释历史现象，就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就可以理解它。一个有意义的理论，一定有它的理由。你为什么说我是唯心主义者？

这其实类似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双方都承认物质和意识的作用，但到底谁先来，谁决定谁先来？

这就是唯物史观和唯心史观的根本区别。

为什么你的鸡下的蛋一定是对的？为什么我的鸡下的蛋一定是错的？

比如你说首先有一辆汽车，然后这辆车的各种机械功能就体现在你的头脑中，然后你用这个意识不断创新、发展这辆车，使得汽车工业不断进步。

反过来说，我先是想到要一个机械工具，然后逐渐实验、开发，最后发明了一辆汽车。

然后你又说你想要一个机械工具的意识，也是因为有客观物质，比如牛车、马车等等，才激发了你想要一个机械工具的意识，这样的话，客观存在在先，意识在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继续说，在牛车、马车出现之前，可能先有了制造牛车、马车的意识，然后才发明了牛车、马车。

这样，唯物史观与唯心史观的问题实际上就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

是物质决定意识，还是意识决定物质？这个问题可以无限地延续下去，最终谁也无法说服谁。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很多讲授马列主义的老师，在讲到唯心主义历史观的时候，都会说“我思故我在”，这句话的解释就是，我思什么，这个东西就立刻存在。

为了凸显唯物史观的正确性而把唯心史观说成愚人，是极其不恰当的。

贬低对手并不能凸显自己的优越性，也不能解释唯心主义历史观的存在。

那么，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分析一下这两者的区别：是客观存在的物质才是第一性的，还是思想、意识才是第一性的？

如果承认思想意识是第一性的，也就是承认唯心主义的历史观，那么，我们就必须相信，是人的思想推动了历史的进步和发展。

如果我们按照这个理论来看历史，我们会觉得正是历史上某个杰出的人物，以他的伟大思想和卓越的政治远见，创造着、推动着历史前进。

因为思想的巅峰最终要体现在具体的人身上。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英雄历史观”，是唯心主义历史观的表现。

如果我们用这种英雄的视角来看待历史，并推而广之，我们就会相信，这个世界是由一些拥有伟大天赋、先进思想、精湛技艺的杰出精英所创造和推动的，最终他们以超人的能力创造和发展社会。

如果我们按照这样的思路来看历史，就会看到，正是精英阶级掌握着历史的方向，创造和发展了生产力，为人民做出了贡献，为社会谋求了福利。

既然他们是历史的主宰者和创造者，那么，他们在这个社会所创造的财富中，是否理所当然地应该占有最大的份额，是否理所当然地应该说是最终的决定者呢？

这么说来，大家应该都觉得脊背发凉了吧？

按照这种唯心主义的历史观，国王、王子、将军、才子佳人等精英阶层应该统治工人阶级的“暴民”。

有了这样的历史观，自然而然地，当工人阶级再也无法忍受压迫，想要反抗的时候，统治阶级就会利用这种理想主义的意识形态来操纵你。

他们会告诉你不用担心，因为如果下一个明君出现，你们就不会遭殃；或者他们会告诉你不用担心，因为欺负你们的正是你们县里的贪官污吏，只要有一个清官上台，问题就解决了。

为什么呢？因为唯心主义历史观本质上认为，推动历史发展的是思想，思想自然存在于人身上，所以推动历史发展的一定是精英阶级。这样，他们自然占据了主导地位，也就可以为剥削和压迫工人阶级提供理论上的正当性。

然后当你感觉不开心的时候，当他们被剥削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他们就会告诉你，只要换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问题，所以不要反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没有救世主，我们不需要依靠神或皇帝。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历史观的体现还有很多，比如80/20法则、礼物的概念，都是由此衍生而来的。其实如果我们用这个历史观来看马云的祝福论，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在这种形势下，当一方对另一方的剥削和压迫越来越严重的时候，革命或斗争就必然会发生。

在封建时代是农民和地主的斗争，在资本主义时代是资本家和无产阶级的斗争，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阶级，所以我们叫它阶级斗争。

二，

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

看完以上这些，爱思考的朋友难免会有新的疑问，既然唯心主义历史观认为推动历史的是思想，那就意味着推动历史的是一定的精英阶层。

而历史唯物主义则恰恰相反，它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是人民群众的实际物质生产推动着历史的发展。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因为物质是第一性的，正是物质生产和实践中的客观存在才产生了思想意识，所以，直接从事物质生产的劳动人民创造历史，是理所当然的。

人民群众创造历史，我们当然不否认伟大个人的历史作用，但这不能违背物质第一、意识第二的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

让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付诸实践，例如建造房屋。

持有唯心主义历史观的人必然会认为，是掌握了生产资料、信息、某种权力或渠道的人，甚至是思想更先进的人，推动和创造了这栋大楼。或者说，是这家房地产公司的创始人或股东推动了这栋大楼的建设。这就是这栋大楼的历史。

由此来看，如果这栋楼赚了一亿，那他可以拿八千万，剩下的可以分给那些做设计的、生产水泥钢筋的、搬砖的、抽泥的等等，总之工人们拿到的钱只够勉强维持生活。

因为他们是统治阶级，他们有最终决定权。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用唯物史观来看，首先是人们对住房的需求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区别，才引发了建造大楼的想法。然后这个想法又推动了实际从事大楼设计、规划、建造、施工的工人、工人阶级，最终完成了大楼的建设。这就是这栋大楼的历史。

显然，物质第一、意识第二的唯物主义历史观，自然导致群众历史观，即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

既然是人民群众创造历史、发展生产，为什么在利益分配的时候，人民群众只能得到维持自己再生产所必需的那一点点东西呢？

简单来说，为什么“英雄阶级”能得到那么多，而工人阶级却只能得到勉强维持生计的东西？

工人阶级和历史唯物主义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资产阶级，或者封建时代的地主阶级，也会反问你这个问题，说凭什么你们工人阶级就应该多得一些，凭什么你们工人阶级就应该平等地分得一些？

你既然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当然就主张唯物主义历史观；我既然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当然就主张唯心主义历史观。

从根本上说，这是不同阶级之间的利益斗争。

那么，为什么你们说你们的历史唯物主义比历史唯心主义先进呢?这只是你们阶级维护自己利益的说辞而已。

你说这栋大楼是你建造的，利润应该分给你们，那我站在资本家的立场上，自然会说这栋大楼是我推动建造的，利润应该分给你们。

都是利益斗争，凭什么你这么聪明，我却这么落后？

就像争功劳一样，你说你对这座大楼的贡献大，我说我贡献大，大家都是追求利益，没有先进不先进之分，就看谁的能力大。

这是资产阶级说的，在封建时期，这是地主阶级说的。

怎么反驳呢?这只有用马克思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才能解释。

如果按照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历史观来看，在古代，随着事态的发展，会出现土地兼并的情况，土地资源不断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形成地主阶级。

最后，农民越来越贫困，高利贷、卖地、卖童现象盛行，农民的儿子成为地主的奴隶，女儿也沦为奴隶。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农民会越来越穷，不得不出卖更多的土地和子女，最终导致社会贫富差距扩大，两极分化严重，战乱动乱，社会生产力被破坏，所有人都是这个制度的牺牲品，地主阶级也最终会遭到反噬。

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它表现为周期性的经济危机，财富不断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少数人又利用自己的财富实现资本增值和垄断。

最后，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两极分化现象更加严重。

但是，全社会的消费必须依靠最广大的人民群众，不管你是一个多么有钱的资本家，不管你吃得多么好、穿得多么好、生活多么奢侈，你能消费多少生产力呢？

因为这种贫富分化，必然导致群众的消费能力下降，没有钱，群众就不消费，生产力就停滞，生产出来的产品卖不出去，就形成商品相对过剩，这就是资本主义经济危机。

当资本主义把这种经济危机的矛盾转嫁到其他国家，如殖民地或落后国家时，虽然能暂时缓解矛盾，但不能消除矛盾，最终必然导致战争和灾难。

无论是封建时代的土地兼并，还是资本主义时代的经济危机，都是生产关系阻碍生产力的表现，最终都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最终也会给地主和资本家带来无穷的灾难。

因此，历史的一切进步和发展，本质上都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推动的。

唯物史观优于唯心史观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每个阶级都为自己的阶级说话，而在于历史必然要向着唯物史观的方向发展，而唯心史观的发展必然要衰落和破产，因为它发展了就会阻碍生产力的进步，它不仅不符合无产阶级的利益，而且归根结底也不符合资产阶级的利益。

但是，持有唯心主义历史观的阶级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观点的，这是由他们的切身利益决定的。

不信你去让马云、刘强东呼吁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看看有多难。

这种推动最终只能通过阶级斗争来实现，当资本主义制度下人民的灾难日益暴露时，阶级斗争就会以革命的形式出现，最终打破资本主义制度，走向真正的社会主义。

但资本主义制度有时也会取得暂时的胜利。

也就是说，资产阶级胜利了。

总之，历史在阶级不断斗争中，按照预定的方向不断向前发展。

三，

上层决策由经济背景决定

那么，在这种阶级斗争的推动下，历史是怎样发展的呢?这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第三种观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当然，同样，上层建筑也会反作用于经济基础。

比如你要做畜牧业，养几百头奶牛，就必须建几个牛圈，还可能要规定奶牛的放牧时间、挤奶时间等制度问题。

你建牛棚，规定牛吃草的时间，规定挤多少奶等等，这些制度、机构，都是上层建筑。

这个是由你养牛的经济基础决定的。

另一方面，当你要扩大养殖规模，从原来的100头牛养到现在的1000头牛，那么你原来规定的放牧次数和挤奶次数的制度，可能就不适合1000头牛的实际情况了，这时候经济基础自然就会推动你去改变这个制度和规定，以适应你养1000头牛的需要。

这就是我们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但放到我们的社会，就复杂多了，我们所说的上层建筑，自然是指法律制度、政治制度、意识形态。

就拿土地革命的历史来说吧，打倒了土豪，分好了土地，为什么还要建立根据地，建立工农政府呢？

因为你把土地分给农民，却不触动封建上层建筑，你的成果迟早会被人窃取，地主很容易复辟、卷土重来。

比如你把土地分给了农民，但是农民对地主的奴性心理仍然存在，那么新的地主随时可以利用这种奴性心理重新取得统治地位。

比如你说要解放妇女，但是如果族长还可以决定是否把妇女关进猪笼子，如果丈夫还可以随意娶三妻四妾，那么你今天把她解放了，明天她再找个丈夫，她还是会受到同样的待遇。

因此，土地革命时不仅要把土地分给农民，还要向农民传播公平、平等、自由、权力、尊严等社会意识形态，告诉他们，人人生而平等。

农民只有懂得了什么是平等，地主要想复辟，他们才会反抗，才能避免地主复辟。

除了意识形态这些上层建筑之外，还要建立很多制度和机构，比如工农革命委员会、工农法律委员会、妇女委员会等等，来维护人民的利益，这就是上层建筑。

新的上层建筑取代旧的上层建筑，不是自然发生的，地主永远不会破坏对他们有利的制度。

必须由农民组织起来建立新的上层建筑来打破这一进程。

这个分解的过程就是阶级斗争。

因此，土地革命除了打土豪、分土地之外，还要推翻整个剥削、压迫农民的封建社会制度、思想文化、统治机构等等。

这是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必然过程。

所以，谁要给地主翻案，谁要诬蔑土地革命，谁就是开历史的倒车。

虽然土地革命必然会出现一些过激的现象和错误，但是评价历史，要看它总体上是促进了历史进步，还是阻碍了历史进步，有功有过，都要考虑。

毫无疑问，土地革命的优点远远大于缺点，这是不容否认的，这也是历史唯物主义。

四、

那么什么是历史唯物主义？

唯物史观源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基本观点，它有多种表现形式，如评价历史人物，有功有过，评价标准是他们是否推动了历史的进步和发展；看待历史事件，要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中去看待；分析历史，要用当时的历史背景去分析矛盾，特别是分析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分析人物之间的矛盾等所衍生出的各种具体的社会矛盾。

但所有这些矛盾、人物的历史行为、历史角色，最终都要以阶级斗争的形式表现出来。

奴隶和奴隶主的阶级斗争，农民和地主的阶级斗争，劳动人民和资本家的阶级斗争。

当你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待历史的时候，你会惊奇地发现，一切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

因此，历史唯物主义也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本质上就是一部阶级斗争史，这是历史唯物主义。

《毛泽东选集》有云：

阶级斗争，有的阶级胜利，有的阶级消灭。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文明史。用这种观点来解释历史就叫历史唯物主义，站在这种观点的对立面就是历史唯心主义。——《毛泽东选集第四卷 抛弃幻想，准备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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