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月歌：李白的豪情壮志与思念之情

首先，对作者写此诗时的心情，众说纷纭。明代高兴《唐诗集》卷四十七，刘旭熙说《华佗全》这首诗“情怀凄婉”，而程千帆《中国古代诗歌研究·广绍志·会读五书五：古典诗歌描写结构中的一与多》则说：“李白的立意，是把挂在天上的明月，与他沿江东去所要经过的许多地方相比较，以表现他乘江而行的轻松心情。”如果把这首诗与李白出蜀的动机联系起来分析，就不难判断上述两种解读的正确性。作者立志要带着医学抱负重返人间，远渡重洋离开四川，犹如大鹏展翅，此时已无“悲壮”之情可织，反而有种与明月争辉的强烈欲望。 峨眉山上的月亮，原本随江水东流，作者乘着轻舟顺流而下。他所经过的地方，有时能看到月亮，有时看不到。明月时隐时现，仿佛在紧紧追赶着他。看不见的时候，又仿佛远处的月亮在迅速消逝，把月亮抛在身后。如果把刘旭熙“情”中的“情”理解为作者玩月的兴致，或能离开四川的喜悦，似乎比“悲婉”二字更贴近本义。

其次，对“秋”字的理解也存在分歧。一种观点认为它是指秋季，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它是指“峨眉山上的月亮半圆或半圆而已明亮之时”。从意义来看，后一种观点更为合理。但可以肯定的是，李诗中的“半圆”并不是指上弦月，因为此时峨眉山在作者的西南方，自然是指农历月末。同时，在训诂学中也可以发现将“秋”解释为“时”的记载，即“秋”可以解释为“期”或“日”。

此外，“秋”字也可解为飞翔、跳跃，如《汉书·礼乐志·安史方丹经方推官妙清浦西中歌》第七句：“飞龙秋水，游上天际。”据此，将这句话解为峨眉山上空的一弯新月，似乎也比较合理。

第三，对“三峡”的解释也各有不同。一说，这里的“三峡”是指鄂川交界处的瞿塘峡、乌池九湖峡、西陵峡；另一说，是指四川乐山县的沥头、北峨、平墙等所谓的小三峡。要辨别哪一种说法更合理，我们先考察一下李白出川的路线。作者在平墙河里看到了峨眉山的月亮倒映在河面上峨眉山月半轮秋，也就是说，他是从峨眉山方向出发的。平墙河就是青衣江，发源于四川鲁山县西北，在乐山县汇入岷江。第三句中的“青溪”是青溪驿，在四川犍为县境内。“青溪”在乐山三峡下游，作者是夜里从这里出发的。 目的地是“朝三峡”，显然不是指乐山县境内的三峡。否则，不但“朝”字失去了位置，行人也不得不原路返回。所以，这里的“三峡”必定是指著名的巴东三峡。这是人们向往的地方，也是从乐山经禹州（今重庆）出四川的必经之路。

第四，对联中的“君”字，也有不同解释。有的说是指作者思念的友人，有的说是指“送别的人”；沈德潜说：“明月在清溪三峡间，连半边都看不见了，君字即指明月。”（《唐诗选》）似乎后一种说法更合理。峨眉山是作者实际的故乡，故乡的月亮更圆。作者对峨眉山月亮的怀念，无疑是对故乡的眷恋。如果把“想你”解释为“想念朋友”，未免太平淡了。把它看作月亮的拟人化，才更有诗意。 余碧云认为：“秋夜残月映峨眉险峻，橹停江上，景物幽深。无奈轻舟夜行，东去巴渝。回首斜月沉入山间，思念你却不在。绝色山川隔路相望，恰似好友别离。”（续《诗简解》）所以，“思念”不是指对朋友的思念，而是一种广泛的思乡之情。把象征故乡的山岳和月亮当作朋友，难道不是比指代具体的朋友更有意义吗？

古人在论述这首诗时，称赞其对地名的运用十分精妙。明代学者王世茂说：“有论艺术的人说，七言律诗一句不能有两个故事，一篇文章不能重复一个故事，这是难得的毛病，也说明能挑出其中的严谨性。但我认为，这不是妙见。写诗时，能抒发精神和情感，不引人注意，已是好的。即使一句用了两次，或两句重复，也无妨。如太白的《峨眉山月歌》四句写五个地名，却被古今人视为绝世佳作，重复也并不令人厌烦。” (《艺苑集金》)王士祯称此诗为太白最佳景致，并说：“二十八字之中，有峨眉山、平墙河、清溪、三峡、禹州，后人若写之，必无踪迹，更可见此古炉锤之妙。”（《艺苑赤岩》）。

这里要补充的是，作者不仅善于不留痕迹地使用地名，更重要的是他精通绝句诗的艺术，尤其在第三句中，衔接技巧十分娴熟。作者是从平墙河下游而来，所以第三句“夜离清溪”是实衔接。如果再是实衔接，从清溪直下禹州，就成了一串串水上码头的名字，可能使诗的趣味平淡无味。但“向三峡而去”却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三峡”作为地名，是实有其表，只是诗人此时尚未抵达，还处于想象之中。由于第三句是绝妙的衔接，第四句便成了随波逐流的舟楫，一连串普通的地名被赋予了丰富的诗情画意，成为诗中一道亮丽的风景。全诗既巧妙又壮丽，不愧为古今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