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有了勇气来谈谈我在文学上的师承

我爱你，彼得建造的伟大城市，

我喜欢你严肃而整洁的脸，

涅瓦河的水流如此雄伟，

河岸上铺满了大理石……

他还告诉我，这是一首雍容华贵的英雄诗，是最好的文笔。 相比之下，另一位先生对《铜骑士》的翻译就不够好：

我爱你彼得创作

我喜欢你雄伟的外表...

现在我明白了，后者一定是东北人，他翻译的诗有二人转的调子。 与查先生的译诗相比，显然更胜一筹。 当我十五岁的时候，我明白了什么样的文章才算好。

在我年近四十的时候，读了王道潜先生翻译的《情人》，我知道了小说能达到什么样的文学境界。 道潜先生曾经是一位诗人，后来成为一名翻译家。 他的写作技巧极其娴熟。 他一生坎坷，晚年的翻译工作极其痛苦。 请听《情人》的开头一段：

我已经老了。 有一天，在一个公共场所的大厅里，一名男子向我走来。 他主动介绍自己。 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会永远记住你。那时，你还很年轻，每个人都说你很漂亮。现在，我在这里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认为你现在的你比年轻时更美丽了，与你当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这也是王先生一生的写照。 杜拉斯的文章不错，王老师的翻译也不错，无限的沧桑感都体现在其中。 查先生和王先生对我的帮助比所有中国现代作家的帮助总和还多。 其他现代文学知识都可以轻松学习。 但如果没有查先生和王先生这样的人，中国最好的文学语言就无处可学。 除了这两位先生之外，其他翻译家也用最好的文学语言进行写作。 例如，《德国诗集》中有一首翻译诗：

晨雾升起，落叶飘落

让我们把酒加满吧！

带着一种永远无法忘记的节奏，这就是诗。 对于这些先生们，我不仅尊敬他们，而且爱他们。 他们对现代汉语的把握和感受至今无人能及。 一个人如果能为自己的母语做出这样的贡献，那他的一生就算值了。

道干先生和梁正先生都是才华横溢的诗人。 后来，由于文学素质和自尊心突出，他们不会写作，只能从事翻译工作。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留下了黄中大路这样的文字。 文本是用来读和听的，不是用来读的——最好读小书。 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你就只能写出充满噪音的文字垃圾。 思想、语言、文字是融为一体的。 如果读得乱七八糟，意义就不好。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但如果没有前辈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有时我会写一些不负责任、粗鲁的话。 后来再看，我真是羞愧极了，真想脱掉裤子，请道干先生给我两棍子。 孟子曾经说过，无耻无耻。 我现在成为一个有文学素养的人，全归功于这些先生的教诲。 对我来说，他们的工作是比鞭子更强大的鞭策。 我有责任提醒今天的年轻人记住他们的名字并阅读他们的翻译书籍。

今天人们会说王先生和查先生都是翻译家。 翻译家和作家在文学史上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这是事实，但你必须看看写的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国家的文学秩序完全颠倒了：低流的作品有一流的名气，一流的作品却默默无闻。 最苦恼的是最好的作品没有写出来。 这些作品应该是查良正先生和王道干先生在鼎盛时期所写的。 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了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带着两人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和晚年的余韵，到了中年，他们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环境，是不可能写出好的作品的。 可惜梁正先生和道谦先生已经不在了……

记得小时候，我偷偷地读过傅雷、如龙等人翻译的散文。 这些文字都很好。 但最好的是诗人的翻译； 是他们发现了现代汉语的节奏。 没有这种节奏就没有文学。 最重要的是：在中国，已经有了纯粹、完美的现代文学语言，剩下的就是学习，这已经是很容易的事了。 我们不需要用丑陋的方言，也不需要用晦涩难懂的文言文来写作。 为什么作家仍然喜欢用劣质的文字来写作，我不明白。 但忽视前人翻译家对文学的贡献是不公平的。

正如法国新小说的先驱们指出的那样，小说正在向诗歌的方向转变。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应该像音乐一样。 一位意大利朋友告诉我，卡尔维诺的小说读起来极其悦耳，就像一串清脆的珠子掉在地上。 我既不懂法语黄钟大吕是什么意思啊，也不懂意大利语，但我能听出小说的节奏。 这要归功于诗人留下的遗产。

我一直想承认我的文学遗产是一条鲜为人知的线索。 这是给我脸上贴金。 但即使在道干先生和梁正先生去世后，我也没有勇气写这样的文章。 因为如果你写得不好，就会给他们带来耻辱。 如果说中国现代文学有什么优点的话，其根源在于那些已故的翻译家。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如果我们想读好书，就必须读译本，因为最好的作者都是翻译的。 这是我们的秘密。 道潜先生去世后，我已不知道哪位在世作家能写出如此好词，但他们的书还在，可以作为研究文学的典范。 我最终写下这篇文章，并不是因为我的书已经准备好了，而是因为如果不说出这个秘密，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一点，如果他们只凭名誉来了解文学，他们就不会知道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好的。

——王小波《我的传承》